陆探微从腰间扯下一块玉,递给她,颜申接过来,陆探微思衬一番,又向她讨回来。最后,又把玉重新递给她。
颜申没接,问:“你这般来来回回地作甚?”
陆探微说:“这块我带了很久,你拿去卖该是够还账的,但我又喜欢这玉,不想它被卖了,你留在身上。待会我叫管家陪你回去清账。”
颜申像在风雪里走了很久,双脚突然被热水壶烫着的姑娘,她久久想说话,却没发出一个字。
她把玉装进怀里,背过身理了表情,又一脸皮地回头说:“你是想娶我吗,一块玉可不够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不是小人,不会趁人之危。这点钱对你来说是救命稻草,对我来说,不过是一笔账目。”
颜申说:“那多划走一笔也没关系咯,我还想要个脂粉铺子。”
陆探微回:“随你便。”
颜申说:“我以前听闻你不近女色,但现在觉着这背后怕不简单。你若想要一个女子,该是万分容易才是。”
陆探微和世界上所有男子一样,都有一种孔雀般的骄傲,不愿意承认自己,是苦追爱而不得的人。但他也不虚伪,没必要装出经历丰富,尝遍朱唇的模样,于是他只剩沉默。
颜申又说:“大丈夫坦坦荡荡,有什么不敢说的。多情也好,无情也罢,都不是罪过。”
陆探微回:“我只喜欢过一个女子。”
颜申问:“哦,她是怎样的人?”
陆探微说:“她很美,和别人都不一样。”
颜申说:“我听闻京城华国公家的小姐仪容姿态可谓一绝,和她比呢,谁更美一些?”
陆探微说:“华琤嫟空有一张皮,比不了。”
颜申说:“怎么会,华小姐的贤良天下皆知,不是每月都接济穷人,进寺庙祈福吗?”
陆探微说:“自己是只大臭虫背后的污糟袋,把天下金银拼命朝里兜,随手散出来漏牙缝的一点两点,就能赢得贤良的美名,其实她的损失,比你往狐狸上拔下一根毛还少。”
颜申追问:“那你喜欢的女子,是什么样的?”
陆探微说:“生在土里,心在天庭,骨头硬,念头奇,全身哪哪都晶莹。”
颜申露出羡慕,说:“那你们为何没继续?”
陆探微回:“爱一个人,一定要相守吗?”
颜申说:“不是,不过,大部分人爱别人,只是为了爱自己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也一样。”
颜申拿了个水果吃,又说:“你不一样。我看过你的画,你若爱一个人,定是会忘我的。”
陆探微问:“你如何断定?”
颜申说:“你画的《十六初霁万兽食》,左边尽头有只鹿,趴在河边喝水。”
陆探微问:“那又如何?”
颜申说:“画的另一头有只老虎在朝右走,你右边的草有块画得很软,比起别的明显陷下去了,我猜那有什么能吸引老虎的东西。”
陆探微沉默。
颜申说:“你不说,我就瞎猜一波咯。估摸你的笔向,你该是站在右边作的画。那边好好的草莫名塌了一块,你又站在不远处,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被老虎吃了,但我觉着,你是因为爱那鹿,所以在画不到的地方,故意丢了块生肉,拿来喂老虎。”
陆探微问:“那画上那么多动物,你凭何断定我爱鹿?”
颜申回:“光不一样。鹿身上的光,下笔的时候一定是绵的,所以画出来,才足够柔。现在我问问你好了,你是用了什么办法,能离虎豹那么近,不被吃掉的。”
陆探微说:“什么办法也没用。它们天生与我亲近,自小就是如此。”
颜申叹气:“你果然是被神眷顾的孩子,实现了几乎所有人在新年祈福时许的愿望。不过这样一来,你倒不一定会爱得奋不顾身了。”
陆探微说:“因为我不笨。”
颜申笑了,略带讽意:“不敢就不敢,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作甚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有何不敢的?金银,房舍,名誉,才气,恩宠,众人的艳羡追捧,我应有尽有。”
颜申说:“那又怎样?”
陆探微回:“我很富有,我不害怕风暴的来临,因为我拥有足够结实的航船,上面运满了装各类古玩的宝箱。”
颜申说:“你真幼稚。”
陆探微说:“你才幼稚。”
颜申说:“爱情赌上的不只是身家财富,不只是名声地位,就像航行不只要凭海浪和天气,就像科举不只要凭人脉和运气,就像棉被不只要价钱实惠,就像赏花不只要一群能吹捧的嘴巴。爱情要的是付出,投入,甚至是牺牲。它是两个人之间的一场豪赌,抛开外在,还在赌两个人的勇气、耐心,体贴、聪明。一个人若真尝过爱的滋味,是不会因为别的东西放弃爱的,他若要放弃,说的无论是什么托词,哪怕描绘得比无父无母的乞丐还要悲惨,比皇后头上的凤冠还要繁美,比日日吃的米饭还要普遍,比祭祀巫婆说的故事还耸人听闻。在我看来,通通是泥里禁不得踩的落花,是掩藏邪恶燃烧的火盆上罩的漏风铁网,是咽不下去的瓜子壳,是桃核里面的白丝种,拨开一层又一层,还是苦的。”
陆探微回:“你到底要说什么?”
颜申说:“我就是想告诉你,陆探微,你画技再精妙绝伦,在爱情这件事上,不过是张没有颜色的白纸罢了。已经爱上了别人,又不想承认自己不具备爱人的品格和能力,于是就说自己不想要,就翻遍全天下的书来给自己找借口言说分离。这太虚假。”
陆探微说:“她不爱我,你满意了?”
颜申回:“从没爱过吗?”
陆探微说:“从没有,甚至厌恶。”
颜申回:“那你该庆幸,这比爱了再被抛弃来得好很多。”
陆探微说:“可我忘不了她。醒着想她,梦中想她,画画时想她,吃饭时也想她。”
颜申说:“那又如何?”
陆探微问:“你真的爱过别人吗?”
颜申说:“你再爱她,不是依然能活着吗。况且,等你遇到了下一个爱的人,这些东西就会像煤灰一样,扫帚一捞,一把就都没了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爱上别人,如果会,她何时才会来。”
颜申说:“缘分岂是你我能看破的,你有权有势,倒是不妨去找洱轼算上一算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想喜欢另一个人,你出现了,我们算有缘分吗。”
颜申的心被人拿小球砸了一下。
陆探微又说:“你被人抛弃,家道中落,我恰出现,我们有缘分吗。”
颜申的心又被砸了一下。
陆探微说:“我以前不喜欢看女子笑,但喜欢她的笑脸。我以前最见不得女子揣着泪骗人,但我不讨厌你哭。这又算什么。”
颜申的心再禁不得被多砸一次。
陆探微说:“我是张白纸,但我盼望多彩的颜色。你叫颜申。颜申,你是我的颜色吗?”
颜申记得自己答:“我不喜欢黑色灰色,在我这,颜色都亮得很,你不要受不住。”
陆探微笑着问:“爱是种什么感觉。”
颜申回:“现在,我与你。”
陆探微说:“我感觉不到。”
颜申握住他的手,说:“别说话,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时间敲过一刻,颜申主动探过身,亲了陆探微的眼皮。
陆探微感到痒,轻轻闭了眼睛。
颜申告诉他,记住刚才,然后,明早去找她喝茶。
等颜申走后,陆探微看着张僧繇的画,那个空椅上,女子的模样换了吗?
第二天,陆探微和颜申一起吃茶赏画。
第三天,他们逛完了纳州最繁华的长街。
第四天,颜申送了陆探微一条络子。
第五天,在洒落的雪里,他们相拥着亲吻。
第六天,颜申开始准备行李,打算和陆探微回京。
第七天,从早到晚,陆探微都没有出过房门,在专心地作一副画。
他的画,脚力是远比人强的。他人才刚到邻着纳州的皖州,画已经传到京城了。
阿舒从街边买了色最正的一副临摹品,带回府给项叶看。项叶和董棾又坐在一块吃茶点,画一打开,惊世暇丽的美。
上面的女子是温清硙。
项叶看着没寄出去的书信,和董棾说:“倒是省了累马的力,采薇无需唤,冬尽自会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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